©徐春梅
当黎明的曙光如轻纱般缓缓漫过山顶那洁白似絮的云朵，整个世界仿佛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，而我们女子巡护队的身影，已然活跃在山林的小径上，轻盈的脚步踏碎了草尖上那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露水。
今年春天，队里迎来了两位青春洋溢的年轻姑娘宋岩和赵红禹，算起来，队伍刚好九人。队长总是满怀笑意地说，“九”这个数字在山里可是寓意吉祥的，就如同九朵坚韧而美丽的花儿，静静守护着这片承载着无数生命与故事的林子，一切都显得如此踏实而美好。
女子巡护队 ©徐春梅
六月的山林，宛如一片浩瀚无垠的绿色海洋，我们的巡护路线在这绿色的波涛中蜿蜒伸展。林间静谧得仿若时间停滞了一般，唯有微风轻轻拂过松针，发出那细微而悦耳的簌簌声，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轻柔乐章。我手持GPS，小心翼翼地走在队伍中间，周围的宁静让人心神安宁。然而，就在这时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“咕噜”叫了一声，这声音虽然不大，却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，泛起一圈圈引人注意的涟漪。
“等等！”身后突然传来小岩压低的声音，紧接着，她一把紧紧拽住我的胳膊，与此同时，另一只手迅速而敏捷地按在了腰间的防熊喷雾上。我转过头，只见她双眼瞪得溜圆，神情紧张得如同拉紧的弓弦，死死地盯着左前方那片茂密的灌木丛，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：“有动静！像……像老虎！”那紧张的模样，仿佛下一秒，凶猛的老虎就会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。
©徐春梅
我先是一愣，随即瞬间反应过来那“动静”的真正由来，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前面的队长也听到了动静，回过头来，看到小岩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，我不禁笑着解释道：“是我的肚子在‘抗议’呢，早上走得太急，就只匆匆喝了一口粥。”听到我的解释，小岩的脸“腾”地一下红了起来，如同熟透的苹果，她手忙脚乱地收回喷雾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结结巴巴地说道：“我……我这不是没经验嘛，总觉得这林子里到处都藏着危险。”看到她这副可爱的模样，我们都忍不住哄笑起来。这笑声如同清脆的鸟鸣，在山风的吹拂下，欢快地飘荡在山林之间，先前那一丝因误解而产生的紧张感，也在这欢声笑语中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然而，警觉是对的。对人类而言，林子里到处充满危险。春天到秋天草爬子特别多，一咬一个“印”（疤），这个小昆虫带森林脑炎病毒，被咬多了会发烧，甚至危及生命，有些人特别招草爬子，比如我们队长李刚，一起巡护就跟他一起走，别人通常都不能挨咬。这几年，野生动物越来越多了，老虎、野猪和熊等，老话说“一猪二熊三老虎”，讲就是它们对人的威胁，野猪最危险，其次是熊。带崽的野猪和黑熊更危险。有同事在林子里遇到野猪被追了“二里地”，吓得魂儿都没了，还好没事儿；也有听说受伤的人。夏天，灌木密的地方树枝刮脸根本没有路，从树枝中扒开路走。遇到下雨，苔藓湿滑，林子也更加难走。总之，进入深山密林得万分小心。
野猪 ©东北虎豹国家公园
回到刚才的乌龙，我们谁又没闹过类似让人忍俊不禁的乌龙呢？还记得我刚加入巡护队的时候，有一次在山林里，突然听到一阵“扑棱扑棱”的声响，当时我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下意识地以为是凶猛的野兽来袭，紧张得手机都差点脱手摔落。后来才发现，不过是一只野鸡受到了惊吓，扑腾着翅膀飞走了。
中午，我们在石砬子附近的相机点休息一下，吃口面包。前年，这里拍到了罕见的“四豹同框”，给大家兴奋够呛。去年，我们又监测到了新“四豹同框”的珍贵影像，在另一个地方。更欣喜的是，它们是两个东北豹家庭（东北豹是比东北虎更加濒危的物种），相机记录到超级可爱的三只幼崽打闹的画面，这说明我们的保护工作还是非常有效果的，想到这些，再苦再累也值得。
“四豹同框”©东北虎豹国家公园
东北豹幼崽打闹 ©东北虎豹国家公园
在一次次的外业经历里，我们逐渐与这片山林熟悉起来，慢慢地摸清了它的每一处脉络——知道了哪里生长着珍贵的红松，那苍劲的枝干在岁月中诉说着古老的故事；哪里是斑羚时常出没的必经之路，它们敏捷的身影如同山林间灵动的精灵；哪里的泉水清澈甘甜，可以直接饮用，那清凉的滋味仿佛能沁入心底。
时光在山林的更迭中悄然流逝，不知不觉，夕阳西下，如血的残阳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橙红。我们坐在山顶那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头上歇脚，远处的林海在微风的轻抚下，如同绿色的波浪般层层翻涌，连绵不绝。山腰处，几只狍子正悠闲地啃着青草，它们那悠然自得的模样，仿佛在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美好时光。
小琪眼睛亮晶晶的，兴奋地指着那些狍子，说道：“你们看，去年来的时候还只见过一只呢，今年居然有好几只了。”队长静静地望着远处那与大地相连的天际线，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希望，轻声说道：“会越来越多的。”那简单的几个字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，在这渐渐暗下来的山林间回荡。
我静静地望着这片被暮色笼罩的山林，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清晰而强烈的期盼。或许再过十年、二十年，当我们这九个姑娘都变成了经验丰富的“老队员”，带着朝气蓬勃的新队员再次踏上巡山之路时，这片山林里将会遇见更多灵动的生灵。也许会有真正的老虎，迈着从容而威严的步子，不紧不慢地从我们面前走过，那王者般的气势，让人敬畏又欣喜；也许会有成群的梅花鹿，优雅地在溪涧边饮水，它们身上的斑点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，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；也许那时的山风里，除了依旧悠扬的松涛声，还会满是各种生灵欢快的啼鸣，交织成一曲美妙的生命之歌。
而那时，我们会笑着对新队员说：“别怕，这是山里的朋友在跟我们打招呼呢。”这简单的话语里，饱含着我们对这片山林深深的热爱与眷恋，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。我们愿如那永不熄灭的灯塔，一代又一代，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山林，见证它的繁荣与变迁，陪伴着这些可爱的生灵，在岁月的长河中共同谱写属于大自然的壮丽诗篇。
作者：徐春梅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市管护中心巡护员，2012年参加工作，2019年加入东宁女子巡护队，从事自然保护工作13年。2024年，代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参加世界巡护员大会，成为全球女性巡护员联盟成员。（中国日报黑龙江记者 周慧颖）
扫码下载
中文网微信